蔡攸冰冷地干笑一声,整个人站起来,面带激动的红晕,负着手在厅中团团乱转,随即抬眸,用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冯鹿:“搜出了东西,立即缉拿,其余的事就交给金少文,你我都不要沾这鱼腥,只要人死了,其他的事就好办了嘴长在我们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是死无对证的事,怕个什么来”

    冯鹿既紧张又跃跃欲试,点头道:“明白,明白,就算出了事,也有金少文替咱们挡着,实在不行,把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蔡攸呵呵一笑:“就是这个道理,金少文是我爹的心腹干将,只要他肯参与进来,我爹也不得不趟这趟浑水,鹿死谁手,咱们作壁上观就是”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犹如一台粗暴的机器,一下子停顿起来,懒洋洋地打起了哈哈,道:“好啦,你下去,这几日盯紧沈傲,不要出了差错”

    春雨绵绵,隐约听到窗外的沙沙声;沈傲挑了挑烛芯,起身到窗前观望,外面一片迷蒙,整个天空像罩了一层透明的纱,丝丝细雨把天地连接起来,在黑暗中摇曳

    “快要摊牌了”沈傲自言自语,合上窗,脸上似笑非笑,待他回到榻前,一屁股坐下,换下衣衫和衣睡下

    这一睡,不知是什么时候,半夜听到有人敲击着窗户,他趿上鞋,披了衣衫去开了窗窗外黑乎乎的,借着屋里的光亮可以看到一个小巧的身影,她浑身湿哒哒的,捂着手在树下呵着气,后背负着一柄长剑,双腿在泥泞中踱了几步,看到窗户打开,侧眸朝这边看来,幽深的瞳孔里带着几分惊喜

    “原来是颦儿小姐”沈傲堆满笑容,随即仰首看了看天sè,将窗户张开,朝她招手:“快进来,这样的天气很容易生病的”

    颦儿迟疑了一下,却突然止步,小嘴儿撅起,愠怒道:“你就是开着窗户迎客的?”

    沈傲愣住了,很快明白过来,立即跑到门房跟前开门闩,颦儿才湿溜溜地莲步进来,看了沈傲一眼,踟蹰道:“本来看你睡了,不敢惊扰你的只是外头太冷,我又没处去”

    “我能够理解”沈傲发现这大半夜的和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女同处一室,有一点点的诡异,他尽量使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就如生怕吓坏了过客的小鹿

    颦儿进来,衣衫湿溜溜的,沈傲心知她一定不肯在这里换衣衫,况且也没有女人的衣裙给她换,只好寻了件大衣来给她披上,这时节没有炭盆,干脆多点几盏油灯,靠着这豆点的火光,天知道能不能取暖

    颦儿默坐了一会,才道:“沈大人,我家师父向你说的事,你可曾记得吗?”

    沈傲笑嘻嘻地道:“当然记得,这件事陛下已经得知了,很是欣赏你们的忠贞,所以敕封旋阑儿小姐为定远将军”

    颦儿咬唇摇头道:“我们才不稀罕这个”说着便背过身去不理他

    沈傲讪讪一笑,不再理会

    沉默了很久,只有屋外的沙沙细雨声传进屋来,颦儿似是觉得方才对沈傲过于冷漠,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沈大人,你不要见怪”

    沈傲摇头,笑道:“我见什么怪,恰恰相反,我很佩服你们,你们舍弃了性命,却不肯为自己谋私利,和我这样满是铜臭的人一比,真让我没脸做人”他似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故意用手掩面,作出惭愧状

    颦儿扑哧一笑,道:“沈大人在我们心里,也是个大大的义士,一举收复燕云四州,燕云的百姓都感谢你呢”

    “是真的吗?”沈傲颇觉意外

    颦儿很认真地点头:“嗯”

    沈傲搓着手:“你这般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如此一来,往后贪污受贿起来也没什么压力了”

    颦儿无语

    沈傲逗她道:“你不要见怪,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偶尔会做些好事,可是大多数时候还是有些自私,和你们比起来,自然相差万里,不过有蔡京、王黼那些老贼给我垫背,我觉得我还算是一个好官”

    颦儿睁着大眼睛,蜷着身子将沈傲给她的外衣扯紧了一些:“你这个人就会胡说,你明明是个大好人,为什么要和蔡京他们相比?在我心里,你比我师兄还厉害”

    “只是比你师兄还厉害?”沈傲有点儿失望,还以为自己的形象多高尚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师兄什么的最讨厌了

    接着又陷入沉默,孤男寡女的确实有点尴尬,明明有话要说,可是临到嘴边却总是吞回肚子去,沈傲像吃了苍蝇一样,他想了想,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京去?”

    颦儿抬眸,烛火在她眼眸中倒映出美丽的光泽,道:“师父说先和你联络,再原地待命,反正就是跟着你,等师父来消息”

    沈傲板起脸来,道:“你还是先回去”

    颦儿愠怒地瞪着他:“你就这般讨厌我?”

    沈傲叹了口气,道:“不是,是因为我这里会有一点危险”

    颦儿听到危险二字,顿时精神一振,那蜷缩如小猫的身躯一下子变得英挺起来,就差要拔剑四顾,很豪迈地说一声:姑奶奶要的就是危险颦儿终是忍住这个冲动,道:“那我应该在这里,保护沈大人”

    沈大人一时无语,哄着她道:“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我自有应对的办法”

    “可是据我所知,沈大人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你又怎么能保护自己?”

    沈傲受到了羞辱,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我靠的是智慧,和你说也说不明白,反正这几天你必须离开”

    颦儿冷哼一声,瞪着他:“你搪塞我”

    “……”

    “你看不起我”

    “……”

    “我就知道,好,那我现在就走”

    “……”

    见沈傲不去拉他,颦儿旋身起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又改变主意了,你这是故意要气走我所以我不走了”

    沈傲绷着的脸一下子散开,只好道:“那好,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请你做”

    “你说”

    沈傲庄重地拿出一封信:“这封书信很重要,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替我去送,你能不能在十天之内送到汴京去”

    颦儿撇撇嘴:“既是送信,为何没有封泥和信封?”

    “噢,我差点忘了,你稍等”沈傲立即跑去书案,寻了个封套,又上了印泥,盖上了自己的印绶,提起笔来,特意在信封上写了个大大的绝密二字

    等到颦儿再次接过信笺时,问:“这封信交给谁?”

    沈傲放低声音,很神秘地道:“交给邃雅山房一个叫吴三儿的人实不相瞒,此人是我安chā在汴京的密探,他武功高强,尤其是那一身剑法是厉害,绿林上的朋友见他英俊潇洒,剑若流星,便给他取了个诨号叫流星蝴蝶剑”

    “这么厉害?”颦儿很是怀疑,觉得这个沈大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当然厉害,流星蝴蝶剑吴三儿大侠在汴京可是号称汴京第一剑客的”

    “哼,恐怕是汴京无老虎,我一定要会会他”颦儿骄傲地挺起胸脯,那湿润的衣裙掩不住胸口小鹿的坚挺,看得沈傲倒吸了口气

    颦儿收了信,道:“事不宜迟,那我走了,我知道你是想哄我走,沈大人保重”江湖儿女,也没有多少拖泥带水,紧绷着个脸,大有一副要与那传说中的吴三儿一较高下的悲壮

    沈傲连忙叫住她:“你先等等”

    颦儿疑惑

    沈傲先是去推开窗,再小跑着去开了门,外头的风呜呜地从门和窗进来,沈傲又将墙上的蓑衣取下,道:“我先来给你披上”提着笨重的蓑衣,披在颦儿身上,随即为她系斗笠上的结绳,手不自觉地触碰到女侠颌下的雪白肌肤,颦儿樱口一张道:“不许轻薄我”

    沈傲汗颜,忍不住道:“轻薄发乎心,而非重于形……”

    颦儿听他之乎者也,很是头痛,好在她压低了斗笠,让沈傲看不到她发窘的脸sè

    穿戴完毕,沈傲送她出门,屋檐下,两个人对视一眼,颦儿道:“我走了”

    “嗯,姑娘慢走”

    “你放心,若是谁敢动沈大人一根毫毛,我一定为沈大人报仇”

    沈傲听得肝颤,大丈夫被这么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对着说这种话,实在有失颜面

    颦儿道:“沈大人不必送了,后会有期”

    见沈傲无动于衷,还真不打算送了,便咬咬唇,修长的腿儿一跺,整个人借着力道腾空飞跃起来,一下子消失在雨夜之中

    细雨淅沥沥地下,沈傲朝她消失的背影大喊:“颦儿小姐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吼完了,他挠挠头,咦了一声,前面有玫瑰吗?汗,看来穿越极容易引起精神分裂,竟是念错台词了

    他一时睡不着,看着这霏霏雨夜,心里想:“暴风骤雨就要来了,我为什么不去选择和他们同流合污,一起在造作局捞钱,而宁愿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要取消掉花石纲?莫非……我真是良心未泯?”

    沈傲按着太阳xue,头痛啊,明明身为贪官,是不该有良心的;可是,他的良心显然还没有被狗给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