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的推官朱展交割之后,寻了个由头,说是要准备远赶常州,就不再多待,告辞出去了

    沈傲吁了口气,从此以后”他这个县尉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其实县衙里的编制也很简单,主要分为六房,与朝廷的六部一样,都是吏、户、礼、兵、刑、工

    这县衙里的三个主要官员依次下来是县令、县丞、县尉,都有各自的主要职责,县令分管的是吏房和工房,居中坐镇县丞分管礼房和户房”管教谕和钱粮沈傲身为县尉”不但要署理刑房,还要分管兵房三个人虽然有主次之分,却也是各司其职

    因此这县衙又分为三班,三班指的是皂、壮、快三班皂班就是皂吏”主管内勤,由县令居中坐镇壮班和快班共同负责缉捕和警卫,快班归县丞统辖,主要是下乡催粮,壮班就是寻常大街上常见的治安人员,由沈傲负责

    沈傲理清了衙门里的关系”倒不觉得复杂,过不多时,刑房和兵房的两个押司和都头分别来见礼

    沈傲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听说上司到任”这规矩自是免不了的押司和都头都算是沈傲属下的头目,这两个押司分别穿着黑sè长衫”长长的儒绦衣带,显然都是读书人,因而见了沈傲都自称为学生或者后进,这二人年纪不小,这样称呼沈傲倒是让沈傲有些不好接受,可是心里也明白,这是衙门里的规矩,该遵守的还是要遵守”接着便问明二人的职责

    原来这两个押司一个叫宋大江,乃是刑房押司,专管刑房里的案牍工作”也就是说若有人要诉讼,这诉状首先便会传到宋大江手里”由宋大江提出意见之后,再由沈傲过目能承担这个工作的”就必须精通大宋的律法”毕竟科举出来的主官只知道四书五经,莫说是那厚厚的大宋律法”便是连诉状的格式也是一知半解

    另一个押司长得高高瘦瘦”名叫楚寒,名字很是儒雅,是兵房押司,也是分管文书,记录在籍厢军的人数、每月分发的粮饷以及徭役的状况

    沈傲在他们面前没有摆上官的架子,既然他们自称学生和后进,便也称他们做先生”二人受宠若惊,不知这位来的县尉大人到底不懂规矩”还是对他们刻意尊重

    押司算是文职,至于都头自然是武职了”其中一个都头,沈傲方才已经认识”就是在门口拦住他的那位,这人叫刘斌”是刑房的都头另一个是兵房都头”叫曹完二位都头也都见了礼,沈傲与他们叙了几句话,勉励他们好好办公之类,随即道:“都散了,先忙公务,若是有什么私事,等交了班再说”

    宋大江笑呵呵地道:“大人”学生们凑了一些钱,想请大人喝一杯水酒”为大人接风洗尘,明日正午在烟云酒楼,望大人莫要拒绝”

    沈傲笑了笑:“好”到时候你们来叫我,我一定到”

    见沈傲满口应承,宋大江几个欢天喜地地去了,甫一照面,看来这个县尉虽然年轻,却不是气盛之辈”倒还算容易相处这些吏长最怕的就是遇到一个不好说话的上司,见沈傲这般好说话,心里总算松了气

    只有那个叫刘斌的都头却迟迟不走”沈傲抬了抬眼,道:“怎么”刘都头有话说吗?”

    刘斌忙道:“方才得罪了县尉大人,大人怒罪”

    没想到他又正式地再道一次歉,沈傲便笑呵呵地摆摆手:“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紧的,这件事我已经忘了,将来要仰仗你的地方多着呢,你好生办差就是”

    刘斌满口答应,犹豫了一下,道:,“大人,小的有句话要说,方才朱大人忙不迭地和大人交割,是因为……因为……”

    沈傲想起方才刘斌给自己使眼sè”也觉得那朱展的反应有点不正常,一个前任的县尉见了自己来赴任就好像久旱逢甘霜似的,未免有些古怪便道:,“你说”

    得了沈傲的鼓励,刘斌苦笑道:“其实朱大人急着与您交割,是因为再过几日,那些胡闹的秀才们就要下帖子来了”

    “帖子?什么帖子”

    刘斌道:“每年十月十三,就是熙春桥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相传那里有一个名妓,恋上了一个秀才,那秀才进京赶考,却有一个富户想要玷污这个名妓,那名妓呼天天不应,便呼唤着情郎的名字,一头栽进了小河为此,那些秀才们便干脆以这一日相聚一起,纪念这个名妓,秀才们聚在一起,自是免不得要yin书作对,谈琴捉棋来,慢慢地,这规矩也就沿用下来”

    刘斌的口有些干了,顿了一下,咂嘴继续道:“只走到了后来”荆国公变法,尤其是改了科举制”从前是考诗词,如今却是要作经义须知这杭州文风鼎盛,可是女人对做经义却是极为鄙视的”这些秀才聚在一起,自是有些愤世嫉俗,对科举选拔的官员很是看不起……”,刘斌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傲一眼,突蔡觉悟自己说错了话,眼前这位沈大人也是科举出来的官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因此每到这个时候,他们便来下战书,叫钱塘、仁和二县的县尉赴会”与他们比试琴棋书画,大人,朱大人便是怕自取其辱,方才恨不得立即与你交割”好躲过这一次灯节,让大人代他去遭那些秀才奚落的”

    沈傲越听越糊涂了:“为何不向县令和县丞下战书,偏偏要选县尉7”,刘斌嘿嘿一笑道:“按规矩,县尊乃是一县之主,这些秀才就是再胡作非为,也绝不敢欺到县尊头上至于那县丞,掌管着礼房,这礼房是存放秀才生员文案的地方”秀才们敢惹他吗?若是不小心遗失了一两份档案,到时候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去补办呢唯有大人这县尉……咳咳……”刘斌说不下去了,意思很明显

    沈傲一听,顿然觉得冤枉”这些该死的秀才当是捏软柿子呢,县尉至于这么惨吗?

    沈傲虎着脸道:“就算如此”他们不过是些秀才,怕个什么?据我所知,那朱大人好歹也走进士出身,难道连秀才都比不过?”

    刘斌道:“杭州文风鼎盛”便是三尺的稚童也会yin出几句诗来”熙春桥里厮混的秀才生员虽也有落魄的,可大多家境都不差,他们一向自视甚高”又无意科考,说是会做经义又算得什么博学?因此一心攻读诗赋琴棋,精通各项杂学,莫说朱大人走进士出身,只怕走进士及第,论起这些杂学来也不一定能比得过他们这些年两县的县尉走马灯似的换,可是哪一个应邀去了的,大多都闹了个灰头土脸”,沈傲摇头苦笑:“难道就不能不去?”

    刘斌笑道:“若是不去,那便是胆怯了”那些秀才在士林中颇有声望,到时宣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怕了他们呢”

    沈傲总算理清了来龙去脉”这些所谓的秀才,大多都是恃才傲物之人,家境优越,不愿为官,便整日沉迷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中”他们鄙夷作经义文章谋取官位的人,一来有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另一方面,又自认为诗词歌赋才是真才实学,不满王安石的改草

    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反对权威,因而故意要向官员挑衅,他们大多都有背景,倒也不怕一个县尉,所以才会如此放肆

    沈傲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催,县尉也是官啊,真是岂有此理

    刘斌继续道:“大人,原本按道理,你便是晚些与朱大人交割也算不得什么,只要等个几日,待那些人拿了战书递给朱大人,朱大人就推不掉了哎,这朱大人为了这事快要急白头发了,上一年他就遭人奚落,受辱了一次,今年便恨不得立即远走高飞了

    当时朱大人催大人交割,小的还给大人打了眼sè,只可惜”

    刘斌叹了口气,很为沈傲惋惜,在他看来,沈傲虽是状元公,可是若论起杂学,又哪里是那些整日沉浸风月的秀才、生员们的对手”以那些人往日的手段,自然是要故意奚落沈傲一通,县尉大人刚刚上任,就让一些秀才们欺奂了,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沈傲抿了抿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有劳你提醒我,你先去忙公务”

    沈傲晒然一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谁给谁下马威还不一定呢一群小屁孩,哥们早晚一个个收拾他们

    沈傲步出签押房,回到衙堂去,那于弼臣已经写好了公文,叫人发出去”笑呵呵地叫沈傲就坐”对沈傲道:“你的家眷,我已安排在后衙了,你初来乍到,若有什么需要,但可和我说”

    沈傲道了一声谢,于弼臣笑呵呵地道:“你是唐祭酒的女婿”我哪里有不照顾的道理,实不相瞒,唐祭酒与我也算是老相识,当年一起共过事的,只不过他已入朝,我却还在外放公干……哎,不说也罢”

    于弼臣的脸上不由地显露出几分怀才不遇的模样,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沈傲,衙门里的规矩并不多,却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有些事你若是不懂,便直接来问我好啦,你先去后衙去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