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汴京大火

    这一夜过得很快,沈傲看了会范,又对经义有了几分掌握,最后才是晕沉沉地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却听到一阵阵呼喊声传出,沈傲迷蒙地睁开眼线,屋已是漆黑一片,那冉冉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便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公子,公子……”

    沈傲抬眸,黑暗看不清人,却能感受到扶住他小臂的一张大手,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是邓龙,心里顿然地松了口气。

    远处的呼喊声不绝,邓龙去取了火石点了火,屋子瞬时亮堂起来,沈傲看了看自己的袖摆,不由苦笑,这袖摆已沾了不知多少墨汁了。

    邓龙警惕地将小窗推开一个缝隙,惊呼一声:“失火了。”

    失火?沈傲凑过去,眼见数里之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就是连天上稀疏的星月也渲染的黯然失色。

    此时恰是黎明,日月交替之时,这一场大火,似是将天空都映红了,惊叫声呼救声刺耳传来,震荡耳膜。

    “那里倒像是粮仓,不好,粮仓失火了”邓龙吓得脸色青白,掰着窗沿道:“看这模样,绝不是偶然失了火,只怕是有人夜间放火,公子,这城潜伏了乱党,只怕现在殿前指挥使司的弟兄立即要上街戒严了。”

    邓龙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一炷香之后,街上马蹄声轰然骤响,自沈傲的阁楼越过公府的围墙往外看,借着那清晨的曙光照亮了一丝光线,无数个手持着枪戟的禁军出现在街面上。

    就是国公府外,亦有一队禁军四处巡逻,拱卫重要府邸、衙门的安全。

    生了这样的大事,却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邓龙身份特殊,出府去打听一番消息,便沮丧地回来。

    原来昨天夜里,粮仓外突然出现数十个黑衣人夜袭粮仓,击溃了守库的小吏,而后四处浇泼桐油,开始放火。

    出事的时候恰是卯时一刻,守备最为松懈的时刻;事情生之后,三衙立即调出兵符,派军搜索贼踪,只是这些贼却似是人间灭绝一般,一下子了无音讯,再不见踪影,就是些许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

    邓龙愤愤然地道:“大理寺的推官和刑部的捕头如今已是炸开了锅,什么样的推测都有,不过依我看,这些贼人训练有素,应当早有预谋,或许是方腊余党也未可知,靠大理寺和刑部,嘿嘿……不是我瞧不起这些推官、差役,要查出这件惊天的大案,只怕比登天还难。”

    年关将至,凶人却烧了粮仓,太可恶了,果然不是和谐社会,沈傲对这种八卦倒是留了心;只听邓龙继续絮絮叨叨地道:“哎,这粮库乃是汴京四大粮库之一,收储的江南赋米,这一把火却是烧了个干净,这朝廷的粮食只怕要吃紧了,公子,若是现在去市集收粮,几日之后,粮价必然上涨。”

    沈傲听了邓龙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明年汴京必然会出现粮食短缺,就是朝廷急调粮食入京,要统筹,要输送,只怕也需几个月的时间,这一段时间之内,粮价是要大涨了,只怕会有些人想趁此机会赚上一笔大财

    沈傲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道:“这种事我们不要参与,历朝历代,囤积粮食都是杀头的大罪,况且做这种事很损阴德的,赚钱的去处多了,这种钱还是不赚的好。”

    邓龙颌点头,笑呵呵地道:“这是自然。”讪讪地噤声了。

    禁军在街道上四处搜索,沈傲原来想去拜访唐祭酒和博士的事落了空,只好拿着昨夜写就的章去寻陈济。

    陈济倒是颇有些闲云野鹤的风采,对外界的事物充耳不闻,教沈傲坐下,却是对随来的邓龙很是不客气,将他扫地出门,才拿出沈傲的卷子,细细看了起来。

    陈济治学,还是极为严谨的,对沈傲的要求,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看了沈傲的以一知二、以一知十,竟是一时也找不到错漏出来;笑道:“今次这篇章做的不错,几处地方再修饰一二,也算的上是上乘经义章了。”

    沈傲熟知陈济的意思,陈老师说话,最擅长的是先扬后抑,先小夸一下,再将自己骂个一不值,狗血淋头。因此绝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惊喜和骄傲出来,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色道:“老师谬赞。”

    “你知道就好”沈傲这一屈服,让陈济准备好的拳头还未打出,便遇到了一堆棉花,只好懊恼地将几句训斥他不可骄傲自满的话收回腹,道:“若论经义,讲的还是勤练二字,能作出这道题,可是下一道,若无人指点,还能作得这样精彩?我再出一道题,你这两日作出来吧。”

    沈傲哪里敢说个不字,在国子监,他倒是并不怕人,唯独这个陈济,面对他时总是有点儿心虚。

    陈济沉吟片刻,道:“就以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为题吧,你好好想想,该如何破题。”

    沈傲听到这句话,顿时便明白,该题出自《颜渊》的一段话,原话也是如此,说出此话的人乃是孔子的弟子有若,有若是孔子晚年的弟子。他强记好古,在与鲁哀公论政时,提出“百姓富足了,国君怎么会不够?百姓贫穷,用度不够,国君又怎么会够”的“贵民”观点。

    陈济道出这个题,倒是令沈傲暗暗奇怪,须知这种贵民思想的题目如过江之鲫,大唐太宗皇帝的民为贵、社稷轻之的观念,一直是历代君王的效仿对象,就算不效仿,也要将这招牌打出来,所以类似于这样的题目,可谓是数不胜数,沈傲看过这样的范也足有数十篇之多。

    如此大众的题目,陈济拿出来,莫非是要考校?

    沈傲脸上露出些许疑窦,博士们考校经义,都是捡难的去说,却从来没有拿这种普遍的题目去考校人的,因为破这种题的人已经太多,就是再不成器的学生,作这样的题也轻而易举。

    陈济看出了沈傲的心思,冷笑道:“你道是这道题容易?须知这种题已被无数人破过,越是如此,要想选出一个新的破题点,却是难上加难,沈傲,你想想看,用什么方法来破题最为适合。”

    沈傲心一凛,突然明白了,这就好像写作一样,那种泛滥的《我的父亲》之类的试题虽然简单,可是要想写出心意,突破无数前人,却要比其他试题难上十倍百倍,试题越是普通,要写出优秀的章来反而越难。

    他陷入沉思,心将自己所看到的范都过了一遍,却是苦笑,要想突破别人的思维,想出一个独特的切入点来破题,还真是不容易。

    陈济见沈傲陷入思索,也不打扰,阖目坐定,似是入定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傲突然抬眸,道:“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陈相公,用这句来破题,如何?”

    沈傲借用的还是藏富于民的观点,虽说这句话口号的性质成分更多一些,可是做章,本来就是空对空,因而这样破题,倒是较为新颖。

    陈济咀嚼了一句,颌点头:“不错,承题又该如何?”

    既然破了题,承题就轻巧多了,沈傲略略思索,道:“盖谓: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

    这句话仍是围着藏富于民的破题切入点,将论题展开扩大,格式规规矩矩,却又多了几分新意。

    陈济抚案点头:“不错,你便按着这个想法就作吧,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不过这几**的长进倒是不少,待过了年关到了国子监里,定能让人刮目相看。”

    沈傲心里明白,陈济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说明最近自己进步确实神,心里虽然喜滋滋的,在陈济面前却是一副很谦虚的样子:“学海无涯,学生还生嫩得很。”对付陈济这种老师,就该用大道理去堵他,让他想要训斥几句,却是寻不到漏洞。

    陈济微微一笑,摆摆手:“你去吧。”

    沈傲便领着邓龙回去做题,他并不知道,整个汴京城,如今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粮库被焚,非但损失惨重,更是极为严重的政治问题,天子脚下,竟有人组织如此严密,针对朝廷重地行凶放火,今日能烧粮仓,明日就能闯三衙,这还了得?

    更何况这粮库堆积的粮食,乃是江南新近运来的赋米,朝廷将它们用之以赈济、储备、练兵的,现如今悉数焚毁,对于赵佶来说,不啻于是天大的事。

    景阁里,自赵佶以下,六七个朝臣坐在锦墩上,再往下,便是十几个官员垂站着,正处,户部尚书张咸已是面如土色,趴伏在地声泪俱下的请求裁处。

    赵佶今日穿着件圆领锦衣,手上端着一盏茶水,茶水已是冰凉,却是没有换过。

    他咬着唇,眼却是带着丝丝的冷光和沉着,泥婆罗那边总算是告一段落,苏尔亚王子称了臣,两国也交换了国书,而且是无条件称臣,既不要金银,也不要茶叶、绢布,心情刚刚好转了一些,却不料又遇见了这种惊天动地的事。

    扫视一眼哭丧着脸跪在央一言不的张咸,赵佶却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自始自终,也是不一言。

    做主的和请罪的都沉默,可是几个御史大夫却纷纷出来,自然是纷纷弹劾,这个说张咸疏于防备,情有可原,可罚俸处置;那个说张尚书负有失察之责,且错漏极大,汴京今年三成的赋米竟是毁于一旦,该令其提交辞呈,致仕归乡。

    还有几个语出惊人的,竟是提出要严惩户部各堂官吏,一律以失察之罪打入大牢。

    站着的官员争论个不休,赵佶却只是抿嘴不语,就是那坐在锦墩上的七八个官员,却也是呆呆坐着,谁也没有提出任何观点。

    张咸心忐忑不安,带着畏惧地抬眸望了官家一眼,最后的一丝侥幸都跌落到了谷底,若是官家将他臭骂一顿倒也罢了,可是这样沉默不言,阴沉着脸,却是从未有过的事,君威难测,说不定下一刻,便是雷霆之怒。

    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就是他这个尚书也捂不住,这个干系也担不起。可是说起来,他这个尚书,实在是冤枉得很,任上出了这样的大事,除了由他负责,还能由谁,心里万念俱焚之下,忍不住萧然泪下,道:“陛下,臣有罪,臣万死,请陛下裁处。这粮库平时的守卫都是极其森严,只是这几日年关将近,不少吏卒纷纷告假……”

    他这话刚刚说到一半,便有人道:“张大人,你还要狡辩吗?吏卒告假,这粮库就可不必守了?就可让贼子有机可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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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点才出第三章,惭愧,惭愧。